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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杭州90后入殓师:这个职业很神圣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6月11日17:49  央视《面对面》

  入殓师

  【导视】

  【解说】一座城送别一个人。平凡的吴斌,不平凡的感动。

  【同期】杭州市民:骄傲,自豪。吴斌,好样的!

  【解说】他为吴斌做最后的仪容整理,让英雄干干净净上路

  【同期】给他做好的话;对家属是安慰,对死者也是安慰。

  【解说】他是有27年从业经历的入殓师

  【同期】人活着的,要有生活品质,死了的人也要有死亡品质。

  【解说】她是90后的首批职业入殓师

  【同期】当初我爸我妈很反对;他们说你学这个,给人笑死;这么脏的东西,以后怎么嫁人。

  【解说】一个特殊的职业,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同期】大一,刚进去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跟我讲哪里哪里有诈尸;万一哪天毕业工作,给死者化妆,眼睛睁开了,我会不会吓晕了。后来想想,父母可能是对的。

  【解说】一个特殊的群体,有着怎样不为人解的苦恼?

  【同期】其实挺累的,我已经两年没有参加过小学、初中、高中的同学会,学了这个行业记者:为什么没有参加呢?

  季烁红:我觉得会给他们带来晦气吧,最起码在他们观念改变之前

  【解说】走进入殓师的世界,体验生命最后一程的尊严。面对面,古兵专访新老两代入殓师。

  【解说】吴斌,这名48岁的普通司机,在这一周,感动的是全中国。他在1分16秒之内,所作出的一切,也被人们反复回放。

  【解说】5月29日,沪宜高速公路阳山路段,吴斌驾驶着大巴车。突然一个重物击碎窗户,砸中吴斌腹部和手臂,导致其三根肋骨被撞断,肝脏被击碎。而就在此时,吴斌强忍剧痛,镇定地完成换挡、刹车等一系列安全操作,将车缓缓靠边停好,开启双跳灯、打开车门,安全疏散旅客。24名旅客安然无恙。但最终,吴斌却因为伤势过重,而离开人世。

  今天,整个杭州只有一位司机,

  今天,所有的事情连同西湖的水光都只是乘客,

  今天,司机用生命把客车停靠在岁月的宁静里,

  今天,离开的是死亡,留下的是责任、爱和伟大的平凡,

  今天,叫吴斌。

  【解说】在送别吴斌之时,一位浙江诗人,写下的诗歌,表达着人们对他的尊敬。而杭州,也把最高的待遇,给了这位普通的司机。万人送别,甚至很多外地人士,专程赶来。而在追悼会的举办地,杭州殡仪馆,也派出了国内顶尖的入殓师许康飞,为吴斌做最后的仪容处理。

  【主持人开场】为了表示对于吴斌的尊重,在开始化妆之前,入殓师许康飞特意换了一身干净的服装。而为了遮盖面部的青紫色,许康飞打了两次粉底。最后,为吴斌打上了一条紫红色的领带。入殓师许康飞说,只是想让吴斌干干净净的上路。吴斌,带给了全国感动。也带来了人们对于生命尊重的启示。今天的《面对面》,我们就来走近入殓师这个特殊的职业,来感受这种对生命的尊重。

  【解说】许康飞,这位53岁的入殓师,军队退伍之后,1985年来到杭州殡仪馆。27年过去,如今他是国家一级防腐整容化妆师、中国殡葬遗体特殊处理小组组长。曾飞赴海地、青海玉树等地,为我国在海地地震中牺牲的8名维和英雄以及玉树地震灾区做义工而不幸遇难的黄福荣进行遗体防腐整容。

  记者:像你的工作强度,一般一天为多少逝者化妆?

  许康飞:回家去还没回来,有四个人一共做了86个,穿衣、化妆、整容,美容美发,非常非常紧张,在路说全部是跑步。

  记者:一天要工作多少小时能做那么多?

  许康飞:实际就是8个小时。

  记者:这样的强度很紧张。

  许康飞:很紧张很紧张,体力都要很好,不是很好的话都吃不消。

  记者:包括汶川地震、青海玉树这些地震,还有大的事故现场的处理,应该都是很急的任务,而且都是不太好完成的。

  许康飞:是的。一个是遗体的形态难以恢复,家属吵得很厉害,比较难,都是很难处理的。当时就尽量努力,尽量做好。

  记者:你内心会生气吗?

  许康飞:生气、委屈的时候都是有,没办法。

  记者:在这个行业里做了这么长时间,到今天你怎么看待你从事的行业?

  许康飞:我现在觉得我们这个行业很需要,没有这些人在这里做不行的,特别是碰到有些大的事故,家属肯定很悲痛,如果你还不帮他做好,换句话说,人活着的,要有生活品质,死了的人也要有死亡品质。

  记者:是生命最后的尊严。

  许康飞:是的,生命最后的尊严。如果很难看的样子,死了的人就没尊严了,活着的人也接受不了那个样子。如果做好了,家属看了之后,心里也就舒服了,事故就好处理了。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环节。

  【解说】27年的从业经历,被人称作国内首屈一指。但入殓师这个特殊职业带来的压力,从许康飞入行开始,就如影随形。 

  记者:做这个行业,在很多人眼里来看的话,是一个特别让人有隔阂的行业,您有这种感觉吗?

  许康飞:这个是的,确确实实是这样的。

  记者:那时有什么问题?

  许康飞:首先,年轻人找对象,人家不喜欢。

  记者:您当时找对象的时候遇到这种麻烦了吗?

  许康飞:我找对象的时候还是遇到了。我找对象的时候,我爱人他们单位里,开始像我丈母娘他们倒是没什么,但是他们单位里反对。

  记者:为什么?

  许康飞:因为我老婆当时是团支部书记,在单位里还是比较重视的,搞技术的。后来他们那个单位知道之后,他们厂长就不同意,我老婆又喜欢我的,他叫我老婆不要找我,我老婆不听她,她单位不要她,给她施加压力。我老婆,汽车电气上面有一个总开关,是她跟另外一个人发明出来的,他们厂就靠这个东西发展壮大的。因为她等于技术上非常重要的骨干,不要她是吓唬她的,最后不成功,因为她是不可缺失的人才,所以他们厂长、副厂长、工会主席一起到我们单位来闹,把我丈人叫来闹过两次,为这个事情,搞的这个样子。

  记者:最后怎么又在一起了?

  许康飞:我老婆一定要跟我走,她妈没办法,后来单位真的不要她了。

  记者:她不忌讳这个行业吗?

  许康飞:我老婆她不忌讳这个行业,她是浙江大学自动化专业毕业的,是本科毕业生当时。

  记者:后来你们俩怎么走到一起的?

  许康飞:她那边叫她出来,他们单位不同意,就到我这里来了,好像家里,他们厂里施加压力之后,有一些看法,反正就跟了我了。

  记者:她不避讳你这个职业吗?

  许康飞:她没有。

  记者:她怎么跟你讲的?

  许康飞:当时怎么讲的,她对这个职业没什么反感的。

  记者:但是平时在工作中,包括在生活中,当有一些人有避讳的状态出现的时候,你们内心会怎么看?会是一种什么心态?别人很避讳你,别人这种态度,你内心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许康飞:反正也是很不舒服的,出去办事情,还是经常会碰到的。

  记者:内心不舒服,怎么去排解?

  许康飞:也没办法,怎么排解呢。

  记者:自己承受?许康飞:嗯。

  【解说】日本电影《入殓师,曾经感动了无数人。一位失业的大提琴手,因生活所迫,从事起入殓师职业。家人的不理解,社会的歧视,以及自己的煎熬,最终随着对于生命的尊重,被一一克服。而许康飞的经历,似乎也与此类似。

  记者:但是那么多人对这个行业会有不稳定的情绪,为什么你坚持这么久?

  许康飞:我,怎么说,其实我也稀里糊涂的到现在,我当时进来也并没有想在这里做那么长时间,做着做着,实际上没有好的地方去,没有好的工作做好,就在这里做下来了。真是有合适的环境,我可能早就走了。我刚开始尽量的时候,我在这里最多干三四年就差不多了。

  记者:当时分配你到这个单位做这项工作的时候,你内心排斥过吗?

  许康飞:还是有排斥。

  记者:你当时怎么想?

  许康飞:当时工作找不好,先做一段时间看看,以后再换。

  记者:第一次进到这个环境,做这份工作的时候,你当时的心态是怎么样的?

  许康飞:当时的心态,我倒还好,因为我打仗也打过,伤员、烈士我都背过,遗体我倒不是怕。不过晚上需要值班,晚上人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害怕,背脊上发毛,还是有这种感觉,开始的时候还是这样的。

  记者:在中间有没有想过转行或者放弃?

  许康飞:想过,多次想过,但都没走成。想还是想的。

  【解说】坚持下来的许康飞,如今的常说的话之一,“带给逝者最后的温暖和尊严,就是对生者最大的宽慰。”如今,到他这里来学习的新人很多。

  记者:你有没有担心在这个行业将来后继无人,没有人从事这个行业?

  许康飞:以前像我们领导方倒是担心过,因为我们早的时候来,有很多人来看了看就走了,有的住了一段时间再走,领导怕没人做,进来的人跟他们合同签好,规定好不能走人。

  记者:这些年你带过多少学生,还记得吗?

  许康飞:一年下来有好多,像今年上半年大概有20个。

  记者:每年带那么多学生,最后会有多少学生还继续在这个行业从事这个工作?

  许康飞:我这里来的都到单位里,现在这里还有一个,学生基本上都在这个行业里,毕业出去之后不在这个行业的人也不少,最后由于各种原因,最后不在这个行业里做了。

  【解说】“这是老师傅们打出来的空间。”这是一些新人,对于入殓师这个行业的评价。而随着时间发展,如今的实习者,已经有了90后的身影。在这其中,有一个叫季烁红女孩,给许康飞留下的印象颇深。

  记者:小季在这里实习了多久?

  许康飞:一个月。

  记者:时间并不长。

  许康飞:时间不长,但是那一个月事情特别多,各种疑难杂症她都碰到了。

  记者:你称之为疑难杂症,为什么这么称呼?

  许康飞:因为正常遗体,基本上人家都会做。人家不愿意做的,高度腐败或者头没有了,破了了,烂了了,鼻癌,半个脸烂了,都属于疑难杂症,别人都不愿意做。

  记者:你当时对她的印象怎么样?

  许康飞:她一个胆子比较大,再一个我感觉也比较积极。

  记者:你怎么感觉出她胆子很大?

  许康飞:因为多数情况下,高度腐败的,我做的话人家都不敢看,都跑了,她还来跟我一道做,拍照,照片。所以我感觉她胆子大,一般人家看到这种情况,人家都跑了,一个是很臭,再一个,看着也很害怕,不要说高度腐败的。

  记者:我采访她说第一次来你们这样的环境,她内心还是有点恐惧。

  许康飞:我看她那个样子,虽然有些恐惧,但是应该比一般人胆子大的多了,近距离地跟我一起工作。 

  【导语】在采访许康飞的过程中,能感觉出他的不善言辞,也能感受到这个行业带给他的压力,以及成就感。而90后,入殓师,这两个关键词,连接到一起,迅速的吸引了人们的关注。于是,我们也找到了季烁红,来听听新一代的入殓师的心声。

  【解说】22岁的季烁红,目前还是大二学生。这位来自浙江丽水的女孩,还有一年,就将从湖南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殡仪系毕业。目前,她和另外的3男6女,10个标准的90后在浙江嘉兴殡仪馆内的一家礼体中心见习。媒体将他们称作大陆首批90后职业入殓师。但这样的一个新兴事物,目前受到的社会反映很冷淡。 

  记者:平时这儿也没什么事?

  季烁红:平时,因为现在他们还是不怎么接受,有些人觉得价格高了,有些人觉得没有必要,都最后一程了,干脆直接火化就可以了。

  记者:其实我们挺佩服你们的。

  季烁红:佩服我们年轻选择这个吗?其实还好,可能他们说的,90后个性,真的出于很有个性,才会选择这个。胆子都挺大,很大。像我当初实习的时候,那时候刚接触,刚面对那些陌生逝者,杭州殡仪馆化妆室里面,顶上面,天花板上有四盏灯,刚好我站在中间,自己的影子会变成四个,我那时在想四个影子哪儿来的,我看到之后就跑掉了,吓到了,怎么有四个影子。后来我师傅跟我说,你有没有看到上面有四盏灯,给你照出来的,是这样的。后来在那边实习的时候,我爸爸妈妈也跟我说过,逝者在入关之后,师傅给他盖上棺材之后,不要站在边上,如果影子被灯光照进棺材里面的话,自己命会被盖掉什么的,命会缩短,我被他们说的吓的,后来想太假了这样,我不相信。命会短,影子被照到棺材里去。

  记者:我觉得你现在谈这个话一点都不忌讳。

  季烁红:对,不忌讳,一点不忌讳,干吗要忌讳?

  记者:在这种环境下,看到你的笑脸很特别。

  季烁红:怎么特别?

  记者:不是一个非常让人感觉到心情压抑的地方。

  季烁红:没什么好压抑的。

  【解说】胆子很大,又有过实习经历的季烁红,似乎已经习惯了殡仪馆的环境。但很多人依旧好奇,她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一个职业。 季烁红如何选择这一行?

  记者:你当时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专业?

  季烁红:这跟我的经历有关。因为2008年那年,我家里两个亲人去世;季烁红:当时我奶奶死了;后来表哥去世;两个都不是正常死亡,一个是生病,一个是车祸,两个都走的很不漂亮,面部狰狞,可能对这个世界抱着无限的留恋吧,很不好看。那时我就想办法,我知道我奶奶,刚生病我能够给她救活过来多好,那时候我想当医生。后来表哥去世,伤的很严重,头部已经全部爆开了,都是老殡仪馆,又是乡下,没有给他们很好的处理,只是给他随便包一下,直接就放进棺材,到时候就直接火化了,没有进行正式一点的给他处理,没有让他能够正常一点。发现生命真的很微妙,人去世之后真的很可怜,因为他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给自己洗澡了,没有办法让自己干净的离开了,他其实很渴望,只能说是我们活人去做,别人都不愿意去做,只能我们去做了。

  记者:当时这种情景,还有这样一种经历带给你的影响是什么?

  季烁红:那时候想当医生,我当时不知道有这个专业。当时我知道有殡仪馆,但是不知道我可以进到这个,根本没有想过。那时候毕业之后,有一些新闻报道发出来说长沙民政学院,90后也有从事这一行业,那时候我觉得还有这个行业,觉得很奇怪。

  记者:奇怪什么呢?

  季烁红:我觉得年轻人去做这个,不害怕吗。

  记者:你也有担心?

  季烁红:对。

  记者:但是这种担心没有影响你的选择吗?

  季烁红:没有影响。我之前有问过学校的学长,我问他们这个行业恐不恐怖,他说不恐怖,跟死者打交道其实就是在积德行善,做好事。他们告诉我,有四个专业,有设备、防腐、服务、陵园设计。防腐整容挺不错,因为我以前化学成绩很不好,我喜欢搞化学药剂,防腐,防腐剂那些东西我很喜欢。 

  【解说】在决定了想要学习殡仪专业之后,季烁红却遇到了来自家庭的强烈反对。 

  记者:你一个女孩子要选择这个职业,意味着什么?将来毕业的话。

  季烁红:我知道。当初我爸我妈很反对,我跟他们说,他们说你学这个,给人笑死,人家孩子学出来都当老师,当官的,你学出来搞这个,这么脏的东西,以后怎么嫁人,还这么说。

  记者:父母的态度,是不是重新思考父母的想法?

  季烁红:那时我就满足他们了,我当着他们的面选择会计,因为浙江填报志愿是五个一起填的,他们不要我出省,让我在浙江,我全部选了浙江的学校,第一志愿、第二志愿填的全是会计,满足他们的心愿。但是我们提交系统最后一天,我就把志愿上面改成了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

  记者:为什么在那个时候突然做这种改变?

  季烁红:我选择的,一定能够好好做下去,我做会计,让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我绝对做不好。  

  【导视】 

  【解说】他们是90后的新一代,却选择入殓师作为职业

  【同期】那时候是感动得哭了,我说爸爸妈妈,我一定会好好坚持下去。

  【解说】内心的恐惧,如何消除?

  【同期】为了克服这一点,我晚上看鬼片,凌晨一二点看鬼片,看《午夜凶铃》

  【解说】外在的目光,如何改变?

  【同期】有时候会自己一个人坐在黑角落里听歌;有时候还会在想,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造成人家对我们不理解。

  【解说】家庭,爱情,以及职业,心怀生命尊重的入殓师,怎样赢得更广泛的社会尊重。面对面,古兵专访90后入殓师,正在播出。 

  【解说】最终,这个90后的女孩,如愿选择了殡仪专业。但当开始自己的大学学业,真正接触到这个行业,挑战立刻出现在了她面前。 

  季烁红:大一,刚进去的时候,我有害怕,那时候他们跟我讲哪里哪里有诈尸,寝室里聊天,都是大晚上的,我很害怕,晚上睡不着,会不会是真的,万一哪天毕业工作,给死者化妆,眼睛睁开了,我会不会吓晕了。后来想想,父母可能是对的,会害怕,女孩子嘛。

  记者:你跟父母说吗?

  季烁红:那时想打电话跟家里人说回家里,回浙江,帮我找另外一个学校,因为我不想学这个了。但是后来想因为选择了这个,我看到自己学院里很少,几乎就没有,因为我们那一届没有这个专业,我第一个退缩的,因为我是很好强的性格。

  记者:你是为了面子才留下来的?

  季烁红:那时真有点留面子,为了克服这一点,我晚上看鬼片,凌晨一二点看鬼片,看《午夜凶铃》,很吓人,有时会叫起来,寝室的人睡觉,被我叫醒。我们学校附近有个中心医院,有一个育婴室,生产小孩子。看那些小婴儿,在恐惧和新生命的诞生做一个对比,感化自己内心的恐惧嘛,所以慢慢好像觉得还好,其实不去想,一点都不恐怖,因为那些恐怖是自己内心所造成的。

  记者:但是真正接触到实际的尸体环节的时候,会跟在学校里的感觉一样吗?

  季烁红:不一样。学校里讲的是理论知识,在外面实习,因为见到自己亲人的遗体,跟陌生人的遗体,看到感觉是不一样的。

  记者:第一次见尸体的事还记得吗?

  季烁红:记得,去年暑假,第一次跑到杭州殡仪馆那边去实习。

  记者:谁带着你?季烁红:许康飞。

  【解说】2011年7月到8月,季烁红来到杭州殡仪馆实习。在这里,她被师傅许康飞带着,开始真正的接触了入殓师的工作。 

  季烁红:那时在学校,看到死者往后退,不敢看。老师傅告诉我,他说生病了,卧病在床很久了,肌肉已经萎缩掉了,我当时看到,因为面部苍白,很苍白,很瘦很瘦,我看到,跟我亲人还是有差别的,就是陌生人的遗体,有点害怕。

  记者:你之前没有这样的心理做这样的准备吗?

  季烁红:我觉得应该跟看到亲人的感觉是一样的,结果看到陌生人的遗体真的害怕,往后退,他们问我是不是害怕,我说是很害怕。

  记者:等于第一次实习的时候,你选择了退后,一直在旁边旁观吗?

  季烁红:对,那时候一开始是旁观的,有几天适应,晚上会在那里思考,我说我过来,过去实习,自己租的房子,自己花钱,我觉得是父母的钱,他们反对,我一定要做出一点业绩,一定要克服,不能害怕,我害怕的话就被父母笑,被别人笑,因为我选择了这个,一定要好好做下去。后来我就慢慢去克服,早上比那些师傅早到那边,试着去适应,慢慢慢慢感觉没有什么,害怕真的是自己心理造成的,所以我在那里慢慢会给逝者,早晨起很早给逝者化妆。因为那边出殡都是在早上,给他们化妆。

  记者:从第一次的怕到逐渐地去调整,这个心理过程怎么在自己内心调整?

  季烁红:出于性格问题,我比较好强,不想让别人看扁,所以我就一直这么想,我说爸爸妈妈本来就已经反对了,如果我再退缩的话,我被他们笑。如果哪一天万一有其他人知道我是做这个行业的,做着做着又不做了,给爸爸妈妈脸上抹黑。

  记者:为了面子,这么…

  季烁红:委屈自己?

  记者:对呀。

  季烁红:还好,真的出于性格问题,好强。我要做,一定要做成功。慢慢地,其实我也有想到之前在学校克服那些鬼片,克服恐惧心理,看鬼片,看小婴儿,感觉生命其实很微妙。

  记者:你指的微妙是什么概念?

  季烁红: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像去年实习,一步一步的去接近,因为到那边我是有目的去的,如果没有目的的话,我可能真的会退缩,在杭州玩几天,到时候到学校去交差我已经实习过了。

  记者:你的目的是什么?

  季烁红:目的是我要让别人接受我。

  记者:接受你什么?

  季烁红:我学这个,要让别人接受。

  记者:别人接受对你那么重要吗?

  季烁红:之前有人说过,我很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很在乎。所以我应该做到让别人能够接受。其实除了接受我做这个,更能接受这个行业。 

  【解说】:也正是在杭州殡仪馆实习期间,一次和师傅出现场的经历让季烁红收获一份继续走下去的动力:家人的理解和鼓励。 

  记者:一般在事故现场要做这样的工作的时候,难度会不会增大一些?

  季烁红:当时把全部逝者接到殡仪馆里,我们在殡仪馆里为逝者服务。因为环境比较恶劣,那时候汗出很多,我记得那时候汗水流到眼睛了,因为我戴眼镜,眼镜模糊,手想去擦,但是手上全都是血迹,没办法,只能用衣服擦几下,模模糊糊,或者是脱了手套,把眼睛洗了,重新再来,只能这样,因为比较麻烦,看不见,比较麻烦。

  记者:最初到那样一个惨烈的现场,你内心能适应吗?

  季烁红:刚开始看完第一眼当时就哭了,打电话给我家里,跟我妈妈说,我妈妈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要来。

  记者:你为什么会哭呢?

  季烁红:我哭是因为看到那些惨烈的场景,我说我害怕,看那么多我心疼,回来哭。到后来,《钱江晚报》报道长沙民政一个21岁的女孩从事这个,很勇敢,在夸我。后来我妈妈有看到报道,她觉得真的,她挺勇敢,不怕,他们做大人的看到都有点害怕。当初我奶奶去世,他们都不敢动手给我奶奶穿衣服。21岁的女孩儿,敢去给别人弄那么多,去给他们整容化妆,胆子挺大,他们可能会这样想,到后来打电话给我说女儿,你永远是爸爸妈妈的骄傲。

  记者:你当时听到这个话是什么感觉?

  季烁红:那时候是感动得哭了,我说爸爸妈妈,我一定会好好坚持下去。那时候我听到那句话,我爸爸妈妈开始接受我,我说我会好好坚持下去。

  记者:那是另外一种力量。

  季烁红:对。因为得到爸爸妈妈的支持,因为一直都反对,我当初不仅是顶着家里的压力,还有社会人士不接受的压力,还有自己内心的恐惧。后来慢慢的,自己内心的恐惧已经摆脱了,父母的也开始接受了,我现在所要解决的就是社会人士对我不了解的看法。我现在只差这一点压力了,别的压力,爸爸妈妈,自己亲人的支持给我最大的动力。 

  【解说大意】来自家庭的鼓励,以及媒体的赞誉,让季烁红感到释然。但实际上,在日常的生活之中,入殓师这个职业,还是让她面临着苦恼。 

  季烁红:其实挺累的,我已经两年没有参加过小学、初中、高中的同学会,学了这个行业,没有回去过,他们同学没有见到面两年。

  记者:为什么没有参加呢?

  季烁红:我觉得会给他们带来晦气吧,最起码在他们观念改变之前。

  记者:你没有接触,怎么知道他们的观念就不接受你呢?

  季烁红:传统观念。

  记者:你说社会上的一种不理解,在你的生活中哪些层面能感觉到?

  季烁红:碰到熟人,自己学校里,因为我是学生会的,碰到他们,他们知道我这个行业,但是从来不跟我握手,也不跟我拥抱,不跟我牵手,觉得忌讳。我还记得我读大一的时候,认识一个学长,是其他专业的,因为我对学校不了解,所以我会问他很多学校的事情,我问他,我大一刚进去的时候他还接了我,跟我说很多,到后来他跟我说,等你大二出去实习了,跟逝者接触了,就不要来找我了。我那时候说把你当哥哥来看,关系那么好,你竟然跟我说这样的话,很明显,他很忌讳。所以,他们对我们不理解,我对他们不理解。其实没有什么,只是逝者跟我们活着的人,相差只是一口气而已,没有什么其它大的区别。

  记者:这种不理解造成的隔阂会不会让自己在这个社会中显得很孤独?

  季烁红:还好吧,有时候会自己一个人坐在黑角落里听歌。

  记者:你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听歌,内心会想什么?

  季烁红:我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够让爸爸妈妈去接受,怎么能够才能让别人去接受,自己是怎么克服那些恐惧心理,就想这些。有时候还会在想,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造成人家对我们不理解。

  记者:答案是什么?

  季烁红:传统观念,或者是妖魔鬼怪的电影电视放多了。 

  【解说】在改变,但并未全变。对于期待着更多的平视目光的季烁红而言,她和自己的师傅许康飞比起来,爱情,已经不再面临那么多的障碍。 

  记者:你们现在有多少人在这儿住?

  季烁红:现在女生有7个,男生有3个,10个学生。

  记者:全部在这儿住。怎么住呢?能住得下吗?

  季烁红:住在下面。

  记者:这是复式。吃饭怎么办?

  曾亮亮:吃饭我们有个阿姨。

  季烁红:请了个阿姨炒家常菜。

  记者:一般像你们在这儿早上,中午也回来吗?

  曾亮亮:中午回来。

  记者:你们房间能上去看一下吗?

  季烁红:可以。

  记者:这是谁的房间?

  季烁红:很乱哦。

  记者:这是小曾的房间是吧?

  季烁红:对。

  解说:曾亮亮,季烁红男友,同样是90后,大学学是土木工程专业,因为爱情跟女友一起应聘到嘉兴的这家民营殡仪礼体公司,此前从未接触过这个行业。

  记者:你当时知道她学这个专业,没有去了解?

  曾亮亮:刚开始就是挺惊讶的,怎么感觉会有这个专业,也就问了一句,怎么一个女孩子学这个专业了。没有太在意。

  记者:你当时对这个专业了解吗?

  曾亮亮:一点不了解,完全不知道,也没怎么问她,她也没怎么跟我说。

  记者:你当时为什么没跟他解释?

  季烁红:我在想其实没有必要解释。时间久了,就会知道,就会清楚。

  记者:后来交往以后呢?

  曾亮亮:因为一开始认识一年多才交往的。因为跟着她过来入这行的,可以说她带我过来的。入了这一行之后。

  记者:当时他来嘉兴的时候,是你劝他来还是他主动要求?

  曾亮亮:一半一半。

  季烁红:为了爱。

  曾亮亮:真的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有可能没有太多的想法或者怎么样,大家不怎么相信。毕竟这一行,肯定有的人会考虑很多很多,但是我一开始确实自己不够成熟,跟着她过来,因为看她办事什么的都挺稳重一点,也找个人管一管自己,就这样跟着过来的,抱着试试的心态。后面感觉这一行教会的东西也挺多的,至少三个多月,让我明白了生死观之类的,真的,挺重要的。

  记者:这个生死观会有什么变化?

  曾亮亮:至少让我现在懂得跟朋友,或者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肯定要更加的珍惜了,因为来这边见过很多生死离别的场景。

  记者:你为了小季放弃了自己这么多年学的专业,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又是很避讳的职业里面,你内心有过这样的一种思考吗?有纠结吗?

  曾亮亮:其实很少很少,真的很少。

  记者:你做出这个抉择,跟自己的家人商量过吗?

  曾亮亮:家里人一开始稍微提了一下。

  记者:你怎么跟父母讲的?

  曾亮亮:一开始,像我没接触到这行,也许只知道是为化妆或者整容之类的,只知道这么一点点,细节方面也许她就不知道,有什么特殊的或者不特殊的,或者正常的,分很多内容,也许她就不知道了。她有可能只知道一点点,所以不会了解很多,也不会追问很多。

  记者:当时他跟父母家人讲的时候,你内心有没有担心他父母对这个职业的接受?

  季烁红:我想,肯定是跟我父母当初一样反对,不愿意自己的子女从事这一行。他进来的时候,我也担心,会害怕,就跑路了,我有担心这个。但还是坚持下来,很好。

  曾亮亮:我感觉现在这个服务,应该在不久几年,应该可以让大家都能接受,因为像我们这一代,90后,有可能思想方面就会开放一点,前进一点,思想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封建之类的。 

  【解说】或许是职业的特殊性,90后入殓师在入行后,基本都会选择同行做另一半,主动把自己未来的生活和事业前景捆绑在一起。也有人说,这其实在印证着他们在生活空间里的孤独。 

  记者:你社交上的孤单,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心情?

  季烁红:不会。我们自己学这个专业的同学、朋友,以及同事,关系都很融洽,他们也是我们的朋友,一起很乐观,大家很开心的。

  记者:但是很多人工作不仅仅是为了挣钱,更多还有社会的职业尊严,甚至还有各个方面的便利。在你这个行业里可能都很难去体会到。

  季烁红:我想应该慢慢地你们的思想会有改变吧,不会再觉得我们的工作很低贱。

  记者:不是觉得低贱,只是觉得很避讳。

  季烁红:避讳,还好,人们应该慢慢会去接受吧。

  记者:如果给一个时间确定,你还会在这个行业坚持多久?

  季烁红:我会坚持下去。肯定要坚持下去。现在如果很难被接受,就说明会有很少人从事这个行业,没有人去做,谁去做?如果继续按传统的方式去为逝者服务,真的让人心里心酸,家属看了心疼,都已经最后一程了,还这么用力对他们,很不公平。

  记者:你的内心很柔软。

  季烁红:我很坚强。

  记者:但是你说的这些话是很多人平常不会考虑的。

  季烁红: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如果他们这么想,也不会对这个行业这么抵触吧。但如果他们考虑像我这样,他们会觉得这个行业真的很神圣。

  记者:你为什么称之为神圣,这个词眼是很重的词眼。

  季烁红:因为我们所做的是别人不敢做的,我们是最后的一站,我们是生命的终点站服务者。让他们逝者走得有尊严,安详,干干净净的,我觉得就是神圣。

  记者:对于你们这些从业者,反而体会到这种尊严。

  季烁红:我们体会不到。我们是在替家属为亲人尽最后一份孝道。我们这个工作也有让家属去参与。我们做的更多,因为我们更加的懂,家属不懂得怎么为逝者服务,他们不懂,只有我们来做,我们懂这一套怎么去做,所以逝者才能够走得更加地安详。

  记者:希望将来更多的人能理解。谢谢你。我握握你的手。

  季烁红:谢谢。之前他们跟我握手,我都不好意思伸手。

  记者:没关系。

  季烁红:我出去从来不主动跟人家握手。

  记者:我是觉得我挺敬佩你的。

  季烁红:谢谢。 

  【主持人尾语】采访季烁红的时候她告诉我,如果将来自己有了孩子的话,她一定会对自己的孩子讲述自己的故事和历程,她希望到那个时候会有更多的人能够接受礼体的概念和入殓师这个职业。在入殓师这样一个职业里有这样一句话:“珍惜逝者就是珍惜自己”,一句逝者亲人的“谢谢”,也是入殓师最大的精神支柱,或许现实会非常无奈,但是有人做就有希望。我们希望90后入殓师的这个故事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对他们选择这个职业勇气的敬重,还有对这个职业的敬重以及生命尊严的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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